柬埔寨:一部电影,一段历史丨文化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版权所有:《智生活1843》杂志2017年12月刊

柬埔寨近年的历史很难被搬上大银幕,但在某个从超级明星转职而来的导演看来,这个主题令人惊叹。


一个是来自洛杉矶、如雕像般美丽的电影明星,一个是又瘦又小、从海外回到故土的归国者。这两个人看似完全没有交集,却共同在柬埔寨的乡下骑行兜风。安吉丽娜·朱莉当时正在柬埔寨拍摄《古墓丽影》。


尽管她凭借之前一年在《移魂女郎》(Girl, Interrupted)中饰演的配角而荣获奥斯卡奖,但这部电影却是他第一次在大制作影片中担当领衔主演。梁昂(Loung Ung)当时正在柬埔寨旅行,她关于红色高棉的回忆录《他们先杀死了我的父亲》刚刚出版。二十年前,她与家人逃离这个国家,侥幸活了下来。



 梁昂表示,之所以有这次会面,是因为朱莉在街上买了一本盗版的书,非常想见见她。一段看似不可能的友谊就此展开。“我们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梁昂说。“不是饭店,而是一栋柬式房屋。主人用姜汁鸡款待我们。


我们看到一只骨瘦如柴的鸡跑过来,然后又听到啪的一声,于是它成了我们的晚餐。房子的主人把鸡胗和鸡肠留给朱莉,因为这是鸡身上最好的部分。她欣然吃了下去。因为她清楚什么是尊重。


当朱莉表示有兴趣将她的回忆录翻拍成电影,尽管梁昂承认自己不大容易信任非柬埔寨人,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但她也承认:“朱莉的内心就是柬埔寨人,她和她的家人与这个国家关系匪浅。”

 


《他们先杀死了我的父亲》与朱莉以往的大制作电影完全相反。尽管这是柬埔寨史上拍摄规模最大的电影,但它的预算也很有限,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特效。这部电影找不到好莱坞大牌,参演的全都是会说高棉语的非专业演员。


相比于逃避现实的爆米花电影,朱莉意在向观众展示几十年前在柬埔寨所发生的暴行——尽管大多数西方观众可能在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国家。

 

尽管这个题材令人毛骨悚然,朱莉却把它拍成一部平静的启示型电影,透过孩子的眼睛展现战争和,不掺杂半点虚假或过分煽情的注解。



电影的大部分镜头都极尽真实,但朱莉也相当出色地运用了梦境连续镜头和突然迸发的超现实主义画面:当红色高棉(Khmer Rouge)首次行军穿过金边,摄像机突然上下颠倒,一位戴着狮子头面具的高棉舞者在高棉士兵中间闪展腾挪,这些偶尔的镜头有多打破现实,对太年轻的人来说,理解这些事件有多匪夷所思就有多困难。


但如果一直看下去,他们会像大人一样感到恐惧,突然间,影片里的梁昂不得不逃离家乡,舍弃自己的财产,的父母要下地工作,全家人只能吃昆虫充饥。

 


朱莉的房产位于洛杉矶,典雅而规模庞大。此时此刻,她坐在以木头打造而成的藏书室里,坦言这部电影很难叫座。在银幕上,她最突出的特点是冷若冰霜的姿态。但以她本人而论,她不仅举止如天鹅般优雅、飘逸,还是个热心肠。


她的家既温暖又有生气,不过她也承认自己还在努力往前看(“你可能听说过突然断绝关系这回事。”她说。关于最近的经历,她只愿意提及与布拉德·皮特的离婚,因为大多数人对此都有所耳闻)。


房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她的六个孩子今天有几个在家。“这不是那种人们争先恐后去电影院的电影。”她说。“我这部电影不仅仅是拍给那些对历史感兴趣的人。我更希望它是一部好看的电影。这种题材很难坚持看完,但我希望我能让观众一直看到最后。

 


就此而论,她无疑是成功的。原因有二,首先,她引导演员们奉献出精彩绝伦的表演;9岁的主演Srey Moch Sareum,是朱莉和她的选角团队在金边的一所慈善学校发现的。


而饰演梁昂父亲的Komphaek Phoeung以翻译和作家为本职工作,偶尔客串演员。观众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慌乱、恐惧和他英雄般的付出,但为了孩子们,他的脸上满载着勇敢。

 


朱莉是这样评价Srey Moch Sareum的:“她对表演的理解可能是某些演员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她的工作就是思考、观察。我和她说,我不需要你哭,如果你觉得不好笑,那你就不要笑。她做得很好,而且很自然。


普通观众对柬埔寨或红色高棉知之甚少,于是她把焦点放在梁昂和她的家人身上。这样一来,电影讲的是她们的故事,观众就能投身其中,关注她们的命运。

 

第二,借助于精心设计的外景、内景和服装,这些演员身处的就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为此,朱莉在片尾字幕向数百名参与拍摄的柬埔寨人致以敬意。



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记得这场战争。朱莉说,“他们会确切地告诉你事情的本来模样,(电影里的)每一个故事都以真人真事为原型,他们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

 

梁昂的经历是整部电影的核心。,她只有五岁,和哥哥嫂嫂逃到泰国的那年,她十岁。、两个姐妹和另外20名亲戚。最后,她在佛蒙特州重新定居,目前与丈夫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经营一家饭店和啤酒厂。


在朱莉看来,梁昂的回忆录最打动她的一点是“它让你以家人的视角感受那段战乱的日子。她文笔优美、文风诚恳,永远不会向读者卖弄什么”。为了搬上大银幕,两个人联合对本书做了改编。

 


朱莉与柬埔寨的关系几乎可以追溯到20年前。2005年,她被授予柬埔寨荣誉公民身份。这个在洛杉矶长大的女人在不羁的青春时代还没完全结束的时候就开始迈向职业生涯的高峰,但在柬埔寨,她才真正了解到难民的苦难和发展中国家的赤贫。


一提起柬埔寨,她冷酷的外在就变得真诚而温暖。朱莉表示:“柬埔寨为我打开与世界连接的大门,在那里,我真正地觉醒了。”

 

15年前,她从柬埔寨的一家孤儿院领养了她的长子马多克斯。如今,他是《他们先杀死了我的父亲》的执行制片人,还以柬埔寨慈善机构“马多克斯·朱莉-皮特基金会”的名字在该国偏远的西北部经营她的资产。该基金会专注于教育、医疗卫生以及森林和野生动物的保护。

 


朱莉在柬埔寨的工作招致许多批评(一个电影明星把一个穷国当道具,好显得自己慷慨大方之类),但几乎没有哪个柬埔寨人指责过她。在谈话过程中,朱莉谦逊地坦诚像她这样的局外人能做到哪些、又不能做到哪些。她为基金会提供资金,经营者是柬埔寨人,因为她在别的地方也有自己的事业。

 

像经验丰富的非政府组织一样,她很清楚不能统筹地解决问题会引发多少新困难——如果成功排除了某片森林的地雷,反而会引发偷猎和砍伐森林。环保活动人士也必须说服当地人以违反自身利益的方式行事。


“我们看到有人带着现金来,虽然这能解决短期需求,但从长远来看,反而是害了他们。我们要做的,是为我们的长远眼光给出充足的理由,才能让人信服。”

 


柬埔寨最著名的电影制片人Rithy Panh也是该电影的联合制片人之一,他表示:“很多人到这里只是露个脸、拍几个镜头就回家去。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但安吉丽娜不是这样的人。她和柬埔寨保持着牢固而亲密的友谊。所以她对我们的人民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非常乐观。

 

对于一个刚从暴行中挣扎出来的国家而言,朱莉的乐观似乎很奇怪。但柬埔寨自它的恢复活力,哪怕你是周游了世界的旅行家,也很难找到如此进取、务实又乐观的国家。,这个国家将比以往更坚强地面对自己的过去。



不过,这个题材仍然让政府有些紧张。试图获取电影拍摄许可的时候,朱莉告诉政府官员:。我们不想把过去的恐怖再翻出来,我们想帮助柬埔寨向前看,这只是一个关于柬埔寨家庭的故事。

 

Rithy Panh表示,他们计划将到每个省拍摄这部影片(柬埔寨人生活的村庄几乎没有电影院,更别说订阅制作电影的Netflix了)。今天的柬埔寨人大多在红色高棉倒台后出生,Rithy Panh说这部电影会帮助他们了解这一段人们仍然不愿提及的过往。


“他们会用眼睛看、他们会用嘴巴说,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孩子,‘当年我们就是这样活过来的。’执导本片的是朱莉,但这是一段柬埔寨人自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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